特朗普抬价?好事!

2019年05月06日
本文作者:黄观  太和智库北美研究中心观察员
全文3392字,读完约需7分钟。

 

导语:不出所料,就在普遍认为中美贸易谈判已进入冲刺阶段,不久就会得出结果的时候,美国总统特朗普于5月5日突然发布推文,声称从5月10日起,将提高中国对美出口的价值2000亿美元产品的关税,税率从目前的10%增加到25%。

 

特朗普此举目的何在?中美贸易谈判是不是谈崩了?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太和智库北美研究中心观察员黄观认为,就美国政客一贯做法来看,这种谈判手段并不稀奇;就特朗普目前所处国内政治状况来看,利用中美贸易谈判搞事情,是他捞取民意支持的有限选项之一;就全球化背景下的中美经贸格局而言,谈判延期并不会阻碍大势向前,时间在中方一边;接下来可以考虑用一段“冷冻期”恢复谈判双方的信任度,然后重新开始。

 

(图片来源:sputniknews.cn)

 

一、特朗普算盘打得精

 

特朗普5日在社交媒体推特上发文说,“过去10个月,中国已为出口到美国的500亿美元高科技产品支付25%的关税,并为其他2000亿美元产品支付10%的关税。这些关税对于我们取得的伟大经济成就起到了一定作用。10%的关税水平将于周五上调到25%。中国另外出口给我们的3250亿美元产品尚未被加征关税,但很快会被征收25%的关税。这些向美国支付的关税对产品售价基本没什么影响,成本主要由中国来承受。与中国的贸易协议继续推进,但进展太慢,因为他们试图重新谈判。没门!”

 

特朗普推特图片(图片来源:美新社)

 

这番言论出乎很多人意料,诸多专业财经媒体当天对此消息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确认后才予发布,并冠以“突发”二字。其实,此举早有先例,3月份中美双方谈判人员穿梭往来之时,特朗普就曾以类似方式放风要价,声称即使达成协议也不取消此前加征的关税,这次故伎重施,将要价显著提高,对市场预期的打击更猛。

 

特朗普提高叫价当然是为了在谈判中捞取好处。明面上的好处便是经济利益,利用中方趋于达成协议的心理定式,迫使中方就范,接受美方开出的苛刻条件。进一步的如意算盘是政治资本,不论中方答应还是不答应,都利于他稳固2020年总统选举的选情。

 

中期选举后,美国内政治形势已发生明显变化,民主党乘胜追击,特朗普要寻求脱困,就必须解决好两个方面的关系:

 

1. 与中间选民的关系。皮尤的民调显示,经济和对外贸易谈判是特朗普仅有的获得大多数民众认可的两个方面,二者又息息相关,可是特朗普在上述领域面临两个问题,一是能否保持眼下的经济数据;二是民众对经济表现的认可如何转化为对国家整体状况和特朗普本人的满意度。

 

2. 与极端保守主义者的关系。特朗普上台,本身就与以白人至上种族主义为基本理念的极右翼势力的支持密不可分。皮尤调查显示,85%的美国选民认为特朗普在与白人民粹主义者拉开距离这方面做得不够。特朗普的尴尬在于,2020年必须适度拉开与极右翼势力的距离,换取中间选民支持,同时又不可以失去这一群体,否则便丢失了基本盘。特朗普大力取悦犹太人已导致极右翼势力严重不满,他急需找出一个新的敌人,班农等人4月中紧锣密鼓地成立“当前威胁委员会”(Committee on the Present Danger),便是剑指中国。

 

中方若全盘答应特朗普的条件,眼下看上去很美但实际危机四伏的美国经济便会注入巨大动力,特朗普就能在短期落实2016年竞选承诺,削减贸易赤字,带动制造业回流,2020年大选要打的经济牌就更有说服力;中方若不答应特朗普的条件,他会利用舆论战的优势,将责任推给中方,进而给支持他的死忠群体找到一个新的意识形态和实际利益全面冲突的敌人,稳固他在极端保守主义者中的阵脚,并将其扩张到中间选民。

 

应该清醒地认识到,特朗普2018年发动贸易战的战略目标并没有改变,即打断“中国制造2025”发展规划,在中美战略竞争期中占据先机和上风。反正中国是战略竞争对手,甚至是意识形态敌人,不管这一次中方是否接受条件,美方都不会就此停止讹诈。

 

二、时间在中方一边

 

“无中生有”“进二退一”,并不是特朗普的原创,这些招在40多年前中美建交谈判中美国人早就用过。1971年夏天基辛格访华前,尼克松与他定的谈判策略,就是用苏联军事威胁和日本在东亚的发展,迫使中国在台湾问题上让步,谈判同样多次陷入僵局并一度走到崩盘边缘。

 

以史为鉴,中方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三点:

 

1. 无论中美贸易谈判能否达成协议,这份协议都难以一举结束特朗普凭空制造出来的中美贸易纠纷。

 

2. 即便达成协议,这份协议也很难在2020年美国总统选举前保持稳定。

 

3. 中美贸易谈判结果不会影响中美战略竞争的本质,反而会对中美战略竞争产生直接影响。

 

那么是不是就在具体策略上中断贸易谈判呢?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那样正中特朗普下怀,对中国自身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也未必有好处。中美战略竞争是一个长期过程,所有急于得到结果的做法都有可能违背事物发展的本质规律,中国还应在把握战略全局的基础上,从中短期应对措施入手,利用于我有利的时间因素,周旋应对。

 

从美国内部政治看,中期选举后,特朗普因选情堪忧,政策功利性已凌驾于战略考量之上。中美贸易谈判是必须拿分的项目,特朗普比此前更急于达成中美贸易协议。正如特朗普政府前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加里·科恩(Gary Cohn)3月13日接受采访时所说,“特朗普需要胜利,现在所有公开事务中,他能够指望宣称获得巨大胜利的,并对他所期待的股市有巨大提振作用的,唯有中美贸易解决方案。”就2020年选战而言,特朗普的牌不多,在贸易谈判中打压中国其实是把双刃剑,顺利取胜自然是赢取中间选民支持的有力武器,可是,如在贸易谈判中没能取得预期效果,进而导致经济数据下滑乃至崩盘,那么他的连任路会更难。虽然他可以打舆论战转嫁矛盾,可那毕竟有相当大的风险和变数。

 

从贸易战数据看,根据国际金融协会(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Finance,简称IIF)3月公布的评估报告,中美贸易战给2018年美国出口带来400亿美元损失(2017年美对华出口总额不过1300亿美元)。美农业部4月14日公布的数据,2018年仅农业对华出口就同比下降了104亿美元,降幅为53%。考虑到总统大选时农业区选民在中西部摇摆州的重要作用,这些数字无疑将直接影响特朗普寻求谈判结果的迫切程度。

 

从全球政治经济格局看。政治方面,随着朝俄首脑会晤结束,特朗普将六方会谈导入美朝双边会谈轨道并以实力碾压的企图已告失败,朝鲜半岛目前看已无法成为他捞政绩的地方;今年春天,班农出面拉拢欧洲右翼保守主义势力共同建立对华“新铁幕”的行动也未得到预期响应;在中美俄大三角关系中,基辛格所设计的“联俄制中”策略,恐怕不仅不会按原定剧本走,反而有可能被莫斯科“驱虎吞狼”之计所用。

 

经济方面,特朗普用双边谈判各个击破的策略并没有奏效,刚刚结束访美的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坚决顶住特朗普的压力,拒绝了开放农业市场的要求。事实上,全球各主要市场和大宗产品生产国正在形成相互观望和依存的关系,中国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对其他经济体心理上和实质上影响非常大。

 

试想,如果中国不接受特朗普的高额叫价,暂缓谈判进程,随着特朗普进一步提升对华进口货物关税,趋于平稳的贸易战再起波澜,中美双方市场剧烈波动,中国出口虽受损,但大部分关税会转嫁给美方消费者,从前几次加税效果看,市场会消化掉它们,不过也会在某种程度上加速美经济进入衰退期。同时,随着中美贸易战效应扩展,势必影响他国,也一定会使全球经济增长受到严重影响。这些再传导回美国国内,民主党肯定会以此攻击特朗普挑起贸易战判断错误和具体谈判能力不足,特朗普怎么办呢?认栽还是进一步提升中美对抗规模?

 

当前形势,特朗普寻求的中美贸易谈判乃至中美战略竞争的结果是:独赢。而中方站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高度上,寻求的最终目标是多赢,这一目标实现的过程必然曲折,目前现实的途径反而可能是不害怕多输——在加入时间这一关键维度后,让美方意识到,谁更输不起,从而实现实质上的和局。不论从短期还是长期看,时间并不在特朗普一边。特朗普的急躁,其实暴露了某些问题;特朗普5日推特发布后,白宫经济顾问库德洛赶紧往回圆场,称那只是“警告”,同样说明了一些问题。

 

图片来源:《今日美国》官网

 

结语

 

综上,中方不妨让特朗普的子弹再飞一会儿,原则上不脱离谈判过程,但要看淡谈判结果,继续给时间以意义。具体操作中,对美国进口商品实施报复性关税惩罚?抑或反而对某些美国商品减税,比如中国目前急缺的可循环再生使用的废旧纸张和铜铝废料?这些都是值得考虑的问题。在贸易战中学习和壮大,这是时间的另一层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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