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5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对国家安全委员会(简称“国安委”)进行了重组,史蒂夫 • 班农被移出了这一核心机构。班农是特朗普的心腹干将,也是备受争议的人物。他此番从国安委出局,不排除是反特朗普势力持续猛攻的一次胜利。不过,特朗普团队做出此决定更可能是以退为进,丢车保帅,既护“短”也护“己”。请看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战略与安全研究所胡欣博士的深入解读。
班农的经历颇为丰富,曾在美国海军任职,后跨界进入金融界,成为高盛的投资银行家,还在影视界当制片人“玩过票”。他能进入特朗普的核心圈子,靠的是其作为美国极右翼“布赖特巴特”网站(由班农和安德鲁·布赖巴特共同创建)负责人的影响。这是一个公开的白人种族主义网站,班农自己还亲自主持了名为“布赖特巴特每日新闻”的电台节目,大多是对穆斯林的不友好言论。比如,班农在2014年的节目中警告,犹太教-基督教的西方正处于危机中,威胁来自伊斯兰,“我们身处与圣战者、伊斯兰教、伊斯兰法西斯主义的战争之中”。
2016年8月,班农成为了特朗普竞选团队的首席竞选执行官。特朗普选择班农,一方面是因为班农的观点和特朗普的“美国第一”有很多合拍之处,另一方面,特朗普阵营里一些要员都曾参加过班农的节目,对其评价不俗,这里面包括了现在的内政部长莱恩·辛克、司法部长杰夫·塞申斯、特朗普老友兼前竞选顾问罗杰·斯通等,这些人都有反移民倾向。班农在采访塞申斯时,曾对后者主张实施带有种族主义标准的移民法的观点大加赞赏。在和辛克讨论如何严格审查移民时,班农激动地表示,“为什么不干脆禁止了事呢·····为什么还要让他们进入美国?”。
班农是个聪明人,自开始助选特朗普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回避媒体的采访。但是,媒体很快将他的“黑材料”挖了出来,拼出了一幅班农的真实画像:一个排斥穆斯林移民的“反穆斯林极端分子”,一个宣扬贸易保护主义的“经济民粹主义分子”,一个信奉白人至上的“种族主义分子”,一个坚信新世界战争即将来临的“天启主义者”。美国当时就有人呼吁特朗普将班农踢出竞选团队,因为“在我们信仰的美利坚,不该有他的立足之地”。
不过,在2016年那场逆袭的大选中,特朗普得以逆袭,班农功不可没。班农刚上任之时,希拉里在民调上远远领先特朗普。班农发挥了他“接地气”的优势,剑走偏锋,转向因工厂倒闭等而备受冲击的“铁锈地带”各州发力,最终促成这一地区选情逆袭,成为特朗普入主白宫的关键推手。特朗普入主白宫后论功行赏,任命班农为白宫的首席战略官。
今年2月,特朗普将班农塞入国安委高层委员会,这是总统决策的“大脑中枢”,对美国的重大安全战略有着决定性影响。特朗普早就想对国安委“动刀子”,一上台就安排了弗林当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并安插班农进入国安委,既监管弗林,也确保大权不会旁落。在“掺沙子”的同时,特朗普还削弱了参联会主席和国家情报总监的永久性地位,让这两位大员只在涉及本职事务时才参加讨论。
特朗普的决定引发朝野震动,被形容为“史无前例”。共和党参议员约翰·麦凯恩认为,这一任命极度偏离了国安委的历史,因为参联会主席才应该是“不可缺少”的成员。50名民主党国会议员联名写信给特朗普,要求他解释为何将没有外交经历的班农安插到国安委,并要求恢复参联会主席和国家情报总监应有的地位。
但特朗普不为所动,班农被称为“国师”,是白宫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华盛顿内部认为,特朗普的女婿贾里德·库什纳、白宫幕僚长雷恩斯·普利巴斯和班农才是掌握美国安全政策和人事的“影子国安委”。《纽约时报》曾有篇评论,标题就是“班农总统?”。媒体登出过一幅人脸图片,人脸的下半部分是特朗普,上半部分则是班农,暗示班农才是特朗普的真正大脑。《时代周刊》也以班农为封面,冠之以“大操控家”之名。“影子总统”之说流传甚广,以致特朗普曾在推特上强调,新政府的政策都是自己拍板的决定。
首先是对外来移民的敌视。随着美国族裔版图的位移,曾以WASP文化(美国主流社会,即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的简称,意为新教徒的盎格鲁撒克逊裔美国人,现在可以泛指信奉新教的欧裔美国人。)自傲的美国社会存在着较为广泛的焦虑感,加上伊斯兰极端恐怖主义的袭击不断发生,很多美国人感到本土安全、人身安全、文化安全、心理安全都受到了威胁,班农代表的就是这种心理的一个极端,而特朗普推出“限穆令”、修建美墨边界围墙等,都是这样的思潮在对外政策上的反应。反对者们相信,特朗普的这些政策动摇了美国开放包容立国的根基。美国之所以强大,正是因为它是海纳百川的理想乐土,而不是故步自封的衰败帝国,“我们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但是我们最近的行为已经变得懦夫一般”,“我们的确想阻止恐怖分子进入美国,但我们并不想失去造就美国之伟大的那些东西”。在此政策阴影下,大部分穆斯林认为,美国的歧视性政策是对伊斯兰世界的侮辱,美国与相关国家的关系也受到影响。
班农之所以被称为白宫“最危险”的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沉迷于自己牵强附会的历史逻辑。班农认为,美国历史是一个四段式的进程,伴随着危机和战争,每次危机间隔80-100年,已经历独立战争、美国内战、大萧条及第二次世界大战三大转折,如今进入第四个转折,美国要为新的全球战争做好准备。在他眼里,美国已身处一场战争之中,冲突无处不在,条约应该被撕毁,敌人应该被标注出来,文化必须予以改变。 班农反复鼓吹防范“扩张的伊斯兰”和“扩张的中国”,因为他们认为西方已在衰败,正“蠢蠢欲动”。2010年,他以导演和编剧的身份拍摄了名为《零代》的纪录片,大肆宣扬自己的历史观。在2016年的访谈中,班农称5至10年后,中美将在南海爆发战争。班农的激进还表现在对美国国内问题的看法上,他曾表示,“列宁想摧毁国家,这也是我的目标。我想让一切坍塌,摧毁今天所有的机制”。
班农的影响带来的恶果已经显现,国内外对特朗普的质疑持续上升,班农成为了一个显眼的火力集中点。朝野上下和媒体对班农的批评引爆了华盛顿权力圈,倒“班农”成为一股来势汹涌的潮流。
特能“作”的班农,最终还是被特能“闹”的特朗普移出了国安委。特朗普的这一决定事先征求了班农的意见并得到同意,此时让班农走下神坛,也算得体,因为新的国安委已经形成,班农的首要任务也算完成。至于他为何最终无法留在里面,既是特朗普权力圈子结构重组的必然,也是为稳定局势不得已而为之。
特朗普一贯反感华盛顿圈子里的习气和做派,任总统虽然时间不长,但宫斗戏已领教了不少。他深感要巩固权力,必须依靠身边的人,这才有女儿、女婿高调参政,密友亲信不断上位的现象。不过,班农的极端思想相对小众、格调不高,入不了“白富美”“高富帅”的伊万卡、库什纳等主流人士之眼。加上班农树大招风,他的口无遮拦给特朗普树立了越来越多的敌人,而团队内部也对班农的崛起心怀不满。适当降低班农的地位,有助于弥补内部分歧,重塑权力架构。
换个角度来看,将班农移出国安委,也是在特朗普威望遭受最低程度损害基础上的一招“丢车保帅”。媒体披露班农对法国极右翼政客勒庞的反移民政策、经济民族主义倾向都情有独钟,这让本已因此在国内饱受争论的特朗普受到更多质疑。班农的激进立场造成的负面影响持续发酵,已成为特朗普团队的一道伤口,被对手死死咬住,不断撕咬。班农还有句名言,“媒体就是反对党”,特朗普屡屡“怼”美国传媒的言行,被认为是受班农的影响,爱记仇的媒体也把这笔帐算在班农身上。敌视班农其实就是敌视特朗普的一种转移,班农越加强势,反对者对特朗普的敌意就越大。如有媒体评论那样,“我们从未见过像班农这样的政治助手,能如此厚颜无耻地来巩固自己的权力。我们也从未见过有人能给自己老板的民众口碑带来如此巨大、如此迅速的破坏”。
移走班农的另一个考量,是为巩固重构的国安委的威信和权力。前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弗林的被迫辞职已经让特朗普栽了跟头,如果在同一个地方再次跌倒,特朗普的权力可信度必将受到影响。班农在国安委的存在,早就引起军方和情报界的不满,成为特朗普团队掌控军事和安全政策的“阿喀琉斯之踵”。今年2月,麦克马斯特同意接手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职位,条件之一就是可以按自己想法来重构国安委。特朗普对此明确表态,届时可以把班农移出委员会。如今新的委员会已经成立,不仅参联会主席、国家情报总监恢复了永久成员资格,中央情报局局长地位也得到提升,可谓拨乱反正。班农如继续以“督军”的身份留在其中,不仅会削弱麦克马斯特的权威,也会遭到其他委员的杯葛。此时移走班农,既有助于暂时平息反对声音的聒噪,确保国安委的凝聚力和正常运转,还能给特朗普更多回旋的空间。
不过,特朗普的这一决定,并不代表他放弃了老朋友、放弃自己的政策立场。国安委的重组是特朗普一手操盘、由麦克马斯特和班农共同完成。班农如今虽然失去了一个极具影响的位置,但仍然是特朗普的重要战略顾问和亲密战友。据称他在白宫西厢的安全权限依然是最高级别的,未来还能对特朗普的重大决策施加影响。
值得一提的是,特朗普此次出手十分果断明智,对前期的负面影响也能带来一定“止损”。这似乎也表明,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白宫生涯后,特朗普懂得了“马上得天下,岂能马上治乎?”的道理,学着去妥协和让步,政治作风更加务实。这很大程度是特朗普团队的功劳,也反映出特朗普的一个性格特点,那就是虽然他行事比较冲动,但绝非一个刚愎自用的莽夫,他身上也有从善如流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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